昨晚,“缪斯的多重曝光:德菲因·塞里格逝世35周年纪念影展”首场放映顺利完成,大家的热情令我们非常感动!

今天电博君想再次推荐今天下午即将展映的《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》。路易斯·布努埃尔在《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》以一场永远无法完成的晚宴为核心,用超现实的荒诞笔触撕开了资产阶级“审慎魅力”的假面,暴露出一个阶级的精神饥荒——所谓“审慎”,实则是虚伪的遮羞布;所谓“魅力”,不过是空洞而浮夸的表演。而德菲因·塞里格饰演的西蒙娜,正是这一群体中具有代表性的“面具人”——她的优雅举止与隐秘欲望产生的对比,构成了对资产阶级精神困境的绝佳隐喻。

无法完成的晚宴
在布努埃尔精心编织的荒诞图景中,一场场被诅咒的晚宴如同刺向资产阶级心脏的匕首,将这群衣冠楚楚的“体面人”的虚伪与空洞剖开示众。六位身份显赫的男女反复相约共赴一场宴席,却屡屡被命运或自身的欲望戏弄:他们因主人记错日期而扑空,因餐馆变成灵堂而仓皇逃离,因男女主人在花园媾和而沦为笑柄,甚至因军队拉练的提前被迫中断用餐。每一次举杯的企图,都被命运的荒诞之手无情打翻,仿佛餐桌成了祭坛,而他们不过是献祭给自身虚荣的羔羊。

布努埃尔以超现实的笔触,将这场“饥饿游戏”推向更深的隐喻之境。角色们不断重启的赴宴旅程,如同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现代变奏。他甚至让梦境成为现实的镜像,这种莫比乌斯环式的结构,暗示着资产阶级永远困在自我编织的谎言系统中——他们既是秩序的制定者,又被困于秩序之中。

当宾客们终于入席,帷幕却骤然拉开,刺目的舞台灯光下,他们成了被观众围观的滑稽演员——精心粉饰的社交礼仪,在此刻沦为一场自欺欺人的表演。布努埃尔在此揭示了一个残酷真相:资产阶级的“魅力”本质,不过是幻梦中的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戏剧。

这场永无止境的聚餐困局,实则是资产阶级精神世界的缩影。他们用繁复的礼仪包裹空洞的灵魂,以政治高谈阔论掩饰道德的糜烂,甚至将宗教化作装点门面的道具。然而,当死亡、性欲、暴力如幽灵般侵入餐桌时,那些精心维护的“审慎魅力”便如纸糊的城堡般崩塌——毕竟,连“食”这一基本需求都无法满足的阶级,又如何能维系其宣称的文明秩序?
噪声对“审慎”的终极嘲讽
影片中在人物对话时反复出现的引擎轰鸣、打字机声等噪声,绝非简单的听觉元素,而是精心设计的超现实主义符号体系。这些噪声以非常直观且突兀的姿态侵入叙事空间,成为解构资产阶级虚伪性和权力结构的重要手段。
每当角色进行涉及政治、外交或道德议题的关键对话时,轰鸣声便骤然响起,将台词淹没于无序的声浪中,例如拉斐尔大使讨论贩毒行径、内政部长谈论国家利益。噪声的介入暗示了其话语的空洞性——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辞本质上是无意义的“语言噪声”,与机械轰鸣并无二致。布努埃尔借此揭示了资产阶级话语体系的悖论:他们越是试图用高谈阔论彰显“审慎”,越暴露其精神内核的贫瘠。


值得注意的是,噪音从未出现在底层角色的生活场景中。当女仆、园丁默默劳作时,环境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寂静。这种声音空间的区隔,暴露了资产阶级对噪声的垄断:他们既是噪音的制造者(通过权力运作),又是受害者(陷入自我制造的混乱),而无产阶级则被排除在“噪声—对话”的权力体系之外,成为沉默的旁观者。这种设计呼应了影片对阶级剥削的批判——资产阶级连制造噪声的特权都充满排他性。
通过噪声的反复侵袭,布努埃尔构建了一部阶级批判宣言。当角色们在乡间小路上永无止境地行走时,背景中持续的飞机轰鸣声,恰似为这个阶级敲响的末日丧钟——他们精心维护的文明秩序,终将被自己制造的噪声反噬。

德菲因·塞里格:优雅面具下的欲望囚徒
德菲因·塞里格饰演的西蒙娜,是资产阶级虚伪性的完美化身。她以大使好友夫人身份周旋于社交场,却与大使维持着隐秘的情人关系。片中一幕极具代表性:当丈夫弗朗索瓦突然造访大使拉斐尔家,撞见从卧室出来的西蒙娜时,三人竟以一个毫无意义的自造词“苏锡克”来化解尴尬,继续若无其事地举杯欢谈。塞里格在片中的表演精准诠释了这种“双重生活”——她的眼神始终带着疏离的冷漠,仿佛灵魂抽离于肉体,仅靠程式化的颔首与微笑维系程序上的体面。

塞里格的幕后故事同样耐人寻味。在拍摄《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》时,她已投身法国女性运动,在布努埃尔的镜头下被剥离了“新浪潮缪斯”的光环,转而成为资产阶级符号的载体。据说赛里格在拍摄期间曾提出西蒙娜这个角色应该多一些“虚无感”,她最终选择以近乎机械的肢体语言呈现西蒙娜的麻木。例如那场著名的“餐桌舞台戏”——当灯光亮起、帷幕拉开,众人发现自己成为一场滑稽戏的演员时,西蒙娜的笑容瞬间凝固,与大使下意识地相互搀扶——这一身份表演将角色的自我认知展现得淋漓尽致。塞里格以其克制的表演,让观众看到“魅力”背后的荒诞本质:那不过是一具被欲望、权力与恐惧蛀空的躯壳。


戏外的塞里格,也在同步解构着自己的“缪斯”身份,与西蒙妮一角形成辛辣互文。这位“新浪潮缪斯”在拍摄期间正投身女性解放运动,创立女性主义影像团体“Les Insoumuses”,拍摄实验影片,探讨电影行业的性别歧视问题。银幕上贵妇的虚伪优雅,恰是她在现实中反抗的对象。塞里格的表演因此成为双重祛魅:既撕碎了角色面具,也嘲讽了将女性禁锢于“优雅”牢笼的社会规训。
结语
《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》标题本身便是布努埃尔最大的反讽。正如片中反复出现的乡间行走场景——六人衣着光鲜却漫无目的,烈日下的步伐从自信逐渐沦为机械的挣扎,最终只剩尘土满面、神情麻木。资产阶级最擅长的,似乎一直是将虚无主义的深渊伪装成永恒轮回的神话。而这部电影,正是那柄划开这虚伪包装的利刃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