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│王卫斌
1931年11月7日至20日,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江西瑞金召开,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和国家银行相继宣告成立。
这个国家银行很小,行址就设在瑞金县叶坪村一幢三室二厅的普通农家小屋,包括行长在内只有5名工作人员,启动资金仅20万大洋,堪称世界上最小的国家银行。麻雀虽小,却肝胆齐全,它的分支机构遍地开花,业务范围包罗万象。它不以巧伪趋利、渔夺侵牟为目的,而以革奸铲暴、济寒赈贫为己任,有别于古今中外任何钱庄、票号和银行。

因陋就简建央行
土法上马造国币

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建国之初,由于战争环境的分离阻隔,不仅全国各苏区,即使中央苏区各省、特区和县之间,彼此的联系依然不够紧密,经济活动依然处于各自为政的分散混乱状态。苏区各地并行流通的货币五花八门,单是各级苏维埃政府发行的纸币就多达150多种,还有布钞10余种。金融市场杂乱无章,严重影响了物资交换和货币流转,阻碍着社会经济和革命战争的持续发展,建立和健全各级金融、财政组织,统一货币、统一金融、统一财政,成为临时中央政府经济工作的当务之急。
一苏大会审议、通过的《关于经济政策的决定》,对此作了规划:“苏维埃应发行苏维埃货币,并兑换旧的货币。……为着实行统一货币制度并帮助全体劳苦群众,苏维埃应开办工农银行,并在各苏维埃区域内设立分行,这个银行有发行货币之特权。工农银行对于各农民家庭工业者,合作社,小商人,实行借贷,以发展其经济。这个银行应实行兑换货币,其分行并带征税收。”
1932年1月1日,中共中央发表《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》,阐明了本党的政治、经济诉求:“苏维埃银行将用低利无利的借贷给贫苦的农民,取消一切高利贷的剥削。”此前,共产国际东方部、执委会主席团也不断来信催促:“有些苏维埃区域,很显明的需要组织有权利发行纸币的国家银行。国家银行可以而且应该帮助合作运动和一般提高农村经济的设施。”

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印刷货币首先需要票样图案,中共汀连县委宣传部长黄亚光被推荐为最佳设计人选。但其时他因卷入一宗冤假错案,即将处决,危急关头,毛泽民挺身而出,把他从刑场上解救下来,委以国币设计师之重任。黄亚光果然不负厚望,他充分借鉴客家传统文化艺术,推陈出新,很快就拿出了一套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和浓厚政治色彩的票样图案。中央造币厂的技师们也大胆革新,巧妙地利用原江西工农银行的影制铜版,剪贴、改造成了国币印刷铜版。

1932年7月7日,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首批国币正式开印,半年内印制伍分、壹角、贰角、伍角和壹圆5种纸币共65.61万元。此外,他们还把各级苏维埃政府保存和散落民间的金银铜器集中起来,铸造铜币、银币和银洋等硬通货,充实国库储备,方便对外交易。国家银行所发货币币值稳定,准备金充足,宣传解释工作得力,很快就赢得了社会各界群众的信任,他们纷纷交出旧币,兑换新币,中央苏区的货币和财政渐趋统一。

既拿算盘又拿枪
深山老林设金库


红军自创建以来,一直依靠打土豪、没收和征发剥削者财产,解决自身的给养。但以王明为代表的“左”倾教条主义者上台后,奉共产国际指示若圣旨,不顾中国革命实际,盲目地推行所谓的“正规化”和“城市中心论”,武断地取消主力红军的筹款任务,改由政府统一供给。随着红军的扩大和战争的发展,中央财政赤字激增,收支严重失衡。
根据有关法律和章程的规定,国家银行的业务除了发行货币、公债和期票,办理存款、贷款、汇兑和票据贴现,还有一项代理国家金库的特殊使命。每逢部队有重大作战行动,国家银行都要派人一手拿算盘,一手拿枪,深入前线接收、押运战利品,筹集军费和战备物资。
1932年2月,由红三军团和红四军组成的西路军历时33天,伤亡3千余人,久攻赣州而不克。后夹赣江而下,试图相机夺取赣江流域的中心城市,竟差点在吉安被“包饺子”。国家银行拨出的巨额军费颗粒无收,造成中央财政雪上加霜、近乎崩溃,国家银行面临倒闭。3月下旬,毛泽东经过据理力争,毅然挥师东征,连克龙岩、漳州。国家银行配合中央财政部和国家政治保卫局等部门,顺利地筹得了百万现洋和一大批紧缺物资,督率三千余民工昼夜穿梭搬运回瑞金,大大缓解了中央苏区的金融危机。

1932年6月至10月间隔四、五个月内,国家银行代理发行了二期“革命战争公债”共180万元,次年又发行了“经济建设公债”300万元,既充裕了战争经费,又为国币回笼创造了条件。国家银行还从公债中拿出20万元设立储蓄基金,分往来、特别往来和定期三种存款方式,广泛吸收机关散钱和社会余资;分定期信用、抵押和贴现三种放款方式,以低于民间高利贷三至五倍的利息,大力支持国营企业和集体合作社事业的发展,重点扶持分支行所在地的信用合作社。
国家银行政策性与商业性兼容,资本与实业相结合,积极从事混业经营。1932年2月12日,由国家银行总行直接投资,毛泽民兼任总经理,在于都铁山垅创办了中央苏区首家大型国营经济实体——中华钨矿公司,开业当年即产销钨精矿648吨,获利70多万元,成为红色政权的一大财政支柱和经济命脉。国家银行福建省分行向驻地长汀的大型龙头企业注入巨资,金融辐射能力、洼地集聚效应骤然增强,昔日的小山城异军突起,公营、私营和公私合营的工商企业达到500多家,一跃而为中央苏区的工业中心、商业重镇,号称“红色小上海”。

正因经营有方,管理得法,国家银行在短期内从无到有、从弱到强,迅速发展壮大。总行设有2个处、7个科和1个总金库,工作人员增加到70多名,下辖福建、江西2个分行、分金库,1个瑞金直属支行、4个兑换处、5个金银收买处和几十个代兑处等机构。触角伸向苏区内外,业务涉及不同领域,充分发挥了“苏维埃政权手内最重要的经济组织”的作用,自上而下有计划地调剂整个苏区金融,引领苏区经济平稳运行,“把革命战争和经济建设的物质基础确切地建立起来”。

肩挑背驮踏征程
一路行来一路歌

然而,“战争指挥的错误,可以使最好的后方工作的成绩化为乌有”。1934年10月,由于“左”倾教条主义不切实际的瞎指挥,终于导致了第五次反“围剿”的惨败,中央红军主力被迫退出中央苏区,实行战略大转移。国家银行14名业务骨干被编入中央军委直属纵队第十五大队,其余人员继续留守中央苏区,开展游击斗争。在国民党白色恐怖的高压下,国家银行逐渐中止了货币印铸和发行,各地分支机构相继关闭、停业,结束了它们的光荣历史使命。
秘密金库的大部分财物被分散到各部队保管,剩余的150斤黄金、840斤白银和大量珠宝、现钞,以及国家银行的重要资料、中央造币厂的主要器材,在一个警卫连的武装保护下,依靠200多名民工肩挑背驮,磕磕碰碰地踏上了漫漫万里征程。在沿途国民党重兵的围追堵截下,第十五大队一路上既要行军作战,监护中华苏维埃的“国家命脉”,又要见缝插针筹粮筹款,保障后勤供给,俨然成了中央红军的“大管家”、“守财神”。
中央印刷厂石印机
1935年1月7日,红军攻占贵州重镇遵义,得到了一次短暂而又宝贵的休养生息、拨乱反正机会,“左”倾错误路线遭到彻底清算。国家银行工作人员趁机印刷、发行纸币,借以补充军需,但为了避免当地群众吃亏受损,他们在离开遵义之前,尽量用银元或实物予以回收。1月29日,第十五大队在赤水河边忍痛割爱,销毁了全部纸币和印钞机器,丢掉坛坛罐罐轻装上路,全速向北挺进。
6月下旬,红一方面军在四川懋功与红四方面军会师,随后混编成左、右路军,第十五大队被撤销建制,并入中央军委总供给部,跟随右路军行动。10月19日,红军三大主力历尽千难万险,终于抵达陕北革命根据地,长征宣告胜利结束。此时,原第十五大队14名国家银行工作人员仅剩8人,而2担黄金、银元依然原封未动,为国家银行东山再起保存了本钱。
同年11月,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成立,国家银行改称为国家银行西北分行。1937年7月,抗日战争全面爆发,中共中央出于民族大义和统战需要,主动与国民党中央政府达成和谈协议,自愿将西北办事处更名为陕甘宁边区政府,将国家银行西北分行改组为陕甘宁边区银行。至此,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及其国家银行名义上已经消亡,换一种形态继续在党的领导下独立自主地开展工作。
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的创建实践,是一场体现“阶级银行势力强”、“造成将来发展到社会主义的前提”的伟大预演,新中国成立后,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,这部大戏才算正式开场。如今,脱胎于红都瑞金那间泥胚房的央行晖光日新,总资产高达4.09万亿美元,规模远超2.45万亿美元的美联储,名列世界第一。继承于革命根据地的红色金融事业持续发力,助推我国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,闪亮登上了国际大舞台。那段风云激荡、战火纷飞的苏区历史渐行渐远,但红色金融的血脉因缘割舍不开、绵延不断……
长按识别下方二维码即进入
“上海市银行博物馆”官方公众号。